御街行
真珠帘卷玉楼空,天淡银河垂地。——范仲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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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秋佳节,桂子飘香。陛下在宫中设下御宴,宴请百官。
宴会上有舞姬琴师,奏那缥缈广寒曲,有君臣相乐,共作贺节诗。
推杯换盏之间,月亮越发明朗,时间也不早了。
送走了一大批臣子后,云芙坐在主位上,击了三下掌,撤下了残羹剩宴,换上了美酒佳肴,宴请国师萧远臣,及他的小女儿萧敏善。
敏敏早早就睡在了自家父亲身上,一直到内侍将人抱下去也不曾醒过。
云芙坐在主位上,心中惆怅了许多。
去年也是这种时候,她与国师一家把酒言欢,好不自在。
如今不过过了一年光景,却是现在这番局面了。
她用星河早早准备好的酒壶给自己跟萧远臣都倒了一杯酒,然后亲自递给了他。
“老师,今日国师夫人没来,实在是有些可惜了。”
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镇定自若,不免感慨自己早就学会了如何波澜不惊。原来不仅是云央,她也是一个天生的戏子。
萧远臣没有饮下那杯酒,只是微笑地看着云芙。
云芙叫他看得不自在,问:“老师不饮此酒,是因为不喜么?”
“并非不喜,只是担心。”萧远臣笑着将杯盏推远了一点。
云芙明知故问:“担心什么?难不成,老师还怕朕下毒不成,若真如此,朕与老师换一杯便是。”
她将两个杯子交换了一下位置,然后拿起原本属于萧远臣的杯子饮尽。
萧远臣默默地看着她这些动作,见她如此,心下冷笑着,面上却是不表露一分。
小皇帝毕竟年纪不算大,虽说登基十年,权谋之术学习了不少,却是还不明了,她刚刚的话里有多令人狐疑。
云芙淡然一笑,她自是明白的,像萧远臣这般人,不会轻易相信自己。若是他相信了,云芙反倒觉得有鬼。
她看着桌子上原封不动的酒杯,幽幽叹了一口气,将里头的美酒一饮而尽。
然后便自顾自地夹了几筷子菜,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。
在方才的御宴上,因着要应答百官,她没敢怎样饮酒,腹中空空,竟是饿了有一段时间了。
一顿饱餐后,云芙看着桌上的菜肴,可惜地摇摇头。
“朕平时常读史书,书中有些君臣关系的,臣子待君王大多恭敬疏远,而君王待臣子也都是礼遇有加。”
“陛下好学,多读史书是好事。”萧远臣看着她的那些动作,又听她这没头没脑的话,心中满是疑惑。
云芙笑了一声,里头带着一些无奈。
“书中也有不那么恭敬疏远的,君臣相疑的典故比比皆是。明明一开头都是君臣关系和睦的,可到了最后,往往兵戎相见。就是那太祖皇帝,在开国之后,也对一帮重臣大开杀戒。朕每每读到此处,总不免心惊胆战,觉得心寒。”云芙说话的时候,眼睛总是喜欢盯着别人的。她总是喜欢看别人的眼睛,却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眼睛长得也挺好看的。
萧远臣与她视线相接,一片坦荡。若不是罪证确凿,若不是这些罪证是萧远臣的妻子亲手奉上的,云芙差点怀疑,是自己错怪了眼前这一位坦荡的君子。而她,反而像极了一位不能容忍的庸君。
庸君什么的,自然不太可能。
云芙单手撑着下巴,静静地等待着萧远臣的回答。
“太祖之事已过了百秋,如今细细深究,恐怕不大明智。只是还请陛下以史为鉴,莫要错怪了忠臣。”
他的回答中规中矩,云芙听着一番话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。她竟有一丝错觉,眼前的人不像萧远臣,反像朝中那些懂不懂就要死谏的老臣。
她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,便兴致缺缺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,然后慢吞吞地饮完酒,就一直在手中把玩着酒杯。
“老师说的,朕当然是知道的。只是这皇位坐久了,受过的算计多了,便不再像当初一样毛毛躁躁的,一腔热血,啥都不怕了。老师的女儿敏敏今年四岁,而朕年纪也不小了,当初朝中大臣劝朕立后,朕因朝政不稳便拒绝了。一直到了现在,也没有一个孩子。古人说得好,不孝有三,无后为大,朕瞧着朝中官员一个个家庭美满的,不觉也羡慕了。不过既然决定好要成亲,那就得把一切都了断了才行,才能放得下心呢。”
云芙顾左右而言他地说着话,一边计算着时辰。